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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雎说秦王

先秦佚名

  范雎至秦,王庭迎,谓范雎曰:“寡人宜以身受令久矣。今者义渠之事急,寡人日自请太后。今义渠之事已,寡人乃得以身受命。躬窃闵然不敏。”敬执宾主之礼,范雎辞让。

  是日见范雎,见者无不变色易容者。秦王屏左右,宫中虚无人,秦王跪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雎曰:“唯唯。”有间,秦王复请,范雎曰:“唯唯。”若是者三。

  秦王跽曰:“先生不幸教寡人乎?”

  范雎谢曰:“非敢然也。臣闻始时吕尚之遇文王也,身为渔父而钓于渭阳之滨耳。若是者,交疏也。已一说而立为太师,载与俱归者,其言深也。故文王果收功于吕尚,卒擅天下而身立为帝王。即使文王疏吕望而弗与深言,是周无天子之德,而文、武无与成其王也。今臣,羇旅之臣也,交疏于王,而所愿陈者,皆匡君臣之事,处人骨肉之间。愿以陈臣之陋忠,而未知王心也,所以王三问而不对者是也。臣非有所畏而不敢言也,知今日言之于前,而明日伏诛于后,然臣弗敢畏也。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为臣患,亡不足以为臣忧,漆身而为厉,被发而为狂,不足以为臣耻。五帝之圣而死,三王之仁而死,五伯之贤而死,乌获之力而死,奔、育之勇焉而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处必然之势,可以少有补于秦,此臣之所大愿也,臣何患乎?伍子胥橐载而出昭关,夜行而昼伏,至于蔆水,无以饵其口,坐行蒲伏,乞食于吴市,卒兴吴国,阖庐为霸。使臣得进谋如伍子胥,加之以幽囚,终身不复见,是臣说之行也,臣何忧乎?箕子、接舆,漆身而为厉,被发而为狂,无益于殷、楚。使臣得同行于箕子、接舆,漆身可以补所贤之主,是臣之大荣也,臣又何耻乎?臣之所恐者,独恐臣死之后,天下见臣尽忠而身蹶也,是以杜口裹足,莫肯即秦耳。足下上畏太后之严,下惑奸臣之态,居深宫之中,不离保傅之手,终身闇惑,无与照奸,大者宗庙灭覆,小者身以孤危。此臣之所恐耳!若夫穷辱之事,死亡之患,臣弗敢畏也。臣死而秦治,贤于生也。”

  秦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夫秦国僻远,寡人愚不肖,先生乃幸至此,此天以寡人慁先生,而存先王之庙也。寡人得受命于先生,此天所以幸先王而不弃其孤也。先生奈何而言若此!事无大小,上及太后,下至大臣,愿先生悉以教寡人,无疑寡人也。”范雎再拜,秦王亦再拜。

译文及注释

译文

范雎来到秦国,秦昭王在宫庭里迎接,秦王对范睢说:“我很久以来,就该亲自来领受您的教导,正碰上要急于处理义渠国的事务,而我每天又要亲自给太后问安;现在义渠的事已经处理完毕,我这才能够亲自领受您的教导了。我深深感到自己愚蠢糊涂。”于是秦王以正式的宾主礼仪接待了范睢,范睢也表示谦让。

这一天接见范雎,看到那场面的人无不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秦王屏退左右的人,宫中没有别人了,秦王跪着请求说:“先生拿什么来赐教寡人?”范雎说:“对,对。”过了一会儿,秦王再次请求,范雎说:“对,对。”像这样有三次了。

秦王长跪着说:“先生不肯赐教寡人吗?”

范雎表示歉意说:“不是臣子敢这样啊。臣子听说当初吕尚遇到文王的时候,身分只是个渔父,在渭水北岸垂钓罢了。像这种情况,关系可说是生疏的。结果一谈就任他做太师,请他同车一起回去,这是他们交谈得深啊。所以文王果真得到吕尚为他建立的功勋,终于据有天下而自身成了帝王。假如文王因为跟吕望生疏而不跟他深谈,这样周就没有天子的德行,文王、武王也就不能成为王了。现在臣子是个客处他乡的人,与大王关系疏远,而所想要面陈的,又都是纠正国君偏差错失的事。处在人家骨肉之间,臣子愿意献上一片浅陋的忠诚,却不知大王的心意如何,所以大王连问三次而不回答,就是这个原因。臣子并非有什么害怕而不敢说,即使知道今天说在前面,明天受死刑在后面,然而臣子也不敢害怕。大王真能实行臣子的话,死不足成为臣子的祸殃,流亡不足成为臣子的忧虑,浑身涂漆像生癞疮,披头散发装作发狂,不足成为臣子的耻辱。五帝这样的圣人要死,三王这样的仁人要死,五伯这样的贤人要死,乌获这样的力士要死,孟奔、夏育这样的勇士要死。死,是人无法逃避的。处在难免一死的形势下,可以对秦国稍为有些益处,这就是臣子最大的希望了,臣子还担心什么呢?伍子胥藏在袋子里混出昭关,夜间赶路,白天隐蔽,到了蔆水,没东西可吃,坐着走,爬着行,在吴市讨饭,最后振兴了吴国,吴王阖庐成为霸主。假如臣子进献谋略能像伍子胥那样,就是把我禁闭起来,终身不再见大王,只要臣子的主张实行了,臣子忧虑什么呢?箕子、接舆他们,浑身涂漆像生癞疮,披头散发装作发狂,可是对殷朝、楚国并无好处。假如臣子可以跟箕子、接舆有相同的行为,浑身涂漆能对我认为贤明的君主有所帮助,这就是臣子最大的荣耀了,臣子又有什么耻辱呢?臣子所怕的,只怕臣子死了以后,天下人看到臣子尽了忠而身体倒下,从此锁住了嘴,裹住了脚,没有人再愿到秦国来罢了。大王上怕太后的严厉,下受奸臣的伪装迷惑,居住在深宫之中,离不开辅臣的手,终身受到蒙蔽,没法洞察奸佞,大则王室覆灭,小则自身陷于孤立危险的境地。这才是臣子所怕的!至于那些被困受辱的事,死刑流亡的祸殃,臣子不敢害怕。臣子死了而秦国能够治理好,比活着更有意义。”

秦王直跪着说:“先生这是什么话!秦国远离中原,僻处西方,寡人又笨拙而不贤明,先生竟能光临此地,这是上天要寡人来烦劳先生,从而使先王的宗庙得以保存啊。寡人能够受到先生的教诲,这是上天赐恩于先王而不抛弃他的儿子啊。先生为什么要这样说呢!事不论大小,上到太后,下到大臣,希望先生全都教导寡人,不要怀疑寡人啊。”范雎向秦王拜了两拜,秦王也向范雎拜了两拜。

注释

(1)庭:指宫廷。旧本《古文观止》此句作“王庭迎范雎”,按原文“王庭迎”下无“范雎”二字。

(2)幸:表示尊敬对方的用语。

寡人:古代诸侯向下的自称。即所谓诸侯自谦是“寡德之人”。

(3)跽:古人席地而坐,姿势是双膝着地,臀部坐在自己脚跟上。“跽”是双膝仍然着地,而把上身挺直起来;是一种表示恭敬,有所请求的姿势。也称为长跪。

(4)吕尚:姜姓,吕氏,名尚,字子牙,号太公望。博闻多谋,处殷之末世,不得志,垂钓于渭水之阳,后遇文王辅周灭殷。

文王:姬姓,名昌,生前称周西伯或西伯昌,武王灭殷后追谥文王。遇吕尚于渭水北岸。

(5)太师:商周之际高级武官名,军队的最高统帅。与后世作为太子的辅导官或乐师的“太师”,名同实异。

(6)擅天下:拥有天下。按文王生前未及“擅天下”,也未“身立为帝王”。这里是合文王、武王二人笼统言之。

(7)羇(jī)旅:作客他乡。

(8)匡君:纠正君王的偏差错误。

(9)骨肉:这里指宣太后与秦昭王的母子关系。

(10)厉:借作“癞”。

(11)五帝:传说中的上古帝王,《史记》据《世本》、《大戴礼》定为黄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

(12)三王:指夏、商、周三代的开创者夏禹、商汤、周文王。

(13)五伯:即春秋五霸。这篇文章指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吴王阖闾、越王勾践。

(14)乌获:秦国力士,传说能举千钧之重。秦武王爱好举重,所以宠用乌获等力士,乌获位至大官,年至八十余岁。

(15)奔、育:孟奔(一作贲)、夏育。战国时卫国人(一说齐国人)。据说孟贲能生拔牛角,夏育能力举千钧,都为秦武王所用。

(16)伍子胥:名员,字子胥,春秋时楚国人。楚平王杀其父兄伍奢及伍尚,子胥逃奔郑,又奔吴,帮助吴王阖闾即位并成就霸业。

橐(tuó):袋子。

昭关:春秋时楚吴两国交通要冲,地在今安徽含山县北。伍子胥逃离楚国,入吴途中经此。

(17)蔆水:即溧水,在今江苏省西南部,邻近安徽省。

(18)蒲服:同“匍匐”。

(19)吴市:今江苏溧阳。《吴越春秋》卷三:“(子胥)至吴,疾于中道,乞食溧阳。”

(20)阖庐:吴王阖闾,前514年至前496年在位。

(21)箕子:商纣王的叔父,封于箕(今山西太谷东北)。因谏纣王而被囚禁。武王克殷,才得到释放。

接舆:春秋楚隐士,人称楚狂,曾唱《凤兮》歌讽劝孔子避世隐居。据史籍记载,箕子、接舆都曾佯狂,但未见有“漆身为厉”的事。

(22)蹶:跌倒。

(23)太后:指秦昭王之母宣太后,姓芈。秦武王举鼎膝部骨折而死,子昭王即位才十九岁,尚未行冠礼,宣太后掌握实权。

(24)保傅:太保、太傅。周代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这里泛指辅佐国王的大臣。

(25)宗庙:古代帝王、诸侯等祭祀祖宗的处所,引申为王室的代称。

(26)慁(hùn):打扰,烦劳。

评析

范雎初见秦王,既不像初出茅庐时的苏秦那样锋芒毕露,也不像已为秦相时的张仪那样咄咄逼人,而是谨言慎行,唯唯再三,欲言又止。这是为什么?

说客游说人主实非易事,弄不好会有生命之虞。范雎以一籍布衣的身份游说秦昭王,正如他所说“交疏言深”,这时,他对秦王的心理状况与性格特征还不十分清楚,秦王喜欢听什么,想要干什么,他还没有准确的把握。因此,他必须先加试探,察言观色。他要贡献于秦王的谋略之一,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废逐把持朝政的以宣太后、穰侯为首的“四贵”。而秦王与他们有骨肉之亲,并且是在他们的拥立下才得以即位的。范雎明白,若稍有不慎,就会“今日言之于前,而明日伏诛于后”,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所言甚深而交情甚浅,范雎能不顾虑吗?所以他吞吞吐吐,疑虑重重,回环往复,拖拖沓沓,而同时却又引古论今,援他况己,旁敲侧击,铺张扬厉。一方面对秦王反复进行试探,看他是否真心信任自己,是否能听从建议摆脱骨肉之亲的羁绊而自强自力;另一方面又反复申述自己对秦昭王的无限忠诚。在“何患乎”“何忧乎”、“何耻乎”的层层叙述中,对秦昭王展示自己的忠心,甚至表示“臣死而秦治,贤于生也”,好像他早已置生死于度外。这段说辞,淋漓酣畅,委婉周密,恳切动听。终于瞅准时机,于云山雾罩之中微露真意:“足下上畏太后之严,下惑奸臣之态,居深宫之中,不离保傅之手,终身暗惑,无与照奸。大者宗庙灭覆,小者身以孤危,此臣之所恐耳。”这段话说白了就是:你的处境危如累卵,有了我你才会安然无恙。表面上是强调秦王与秦国的危险,实际上是为自己能得到重用作铺垫。这就是谨慎精明、老练的范雎,一个不同于一般纵横家的辩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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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州韦使君新堂记

  将为穹谷嵁岩渊池于郊邑之中,则必辇山石,沟涧壑,陵绝险阻,疲极人力,乃可以有为也。然而求天作地生之状,咸无得焉。逸其人,因其地,全其天,昔之所难,今于是乎在。

  永州实惟九疑之麓。其始度土者,环山为城。有石焉,翳于奥草;有泉焉,伏于土涂。蛇虺之所蟠,狸鼠之所游。茂树恶木,嘉葩毒卉,乱杂而争植,号为秽墟。

  韦公之来,既逾月,理甚无事。望其地,且异之。始命芟其芜,行其涂。积之丘如,蠲之浏如。既焚既酾,奇势迭出。清浊辨质,美恶异位。视其植,则清秀敷舒;视其蓄,则溶漾纡余。怪石森然,周于四隅。或列或跪,或立或仆,窍穴逶邃,堆阜突怒。乃作栋宇,以为观游。凡其物类,无不合形辅势,效伎于堂庑之下。外之连山高原,林麓之崖,间厕隐显。迩延野绿,远混天碧,咸会于谯门之内。

  已乃延客入观,继以宴娱。或赞且贺曰:“见公之作,知公之志。公之因土而得胜,岂不欲因俗以成化?公之择恶而取美,岂不欲除残而佑仁?公之蠲浊而流清,岂不欲废贪而立廉?公之居高以望远,岂不欲家抚而户晓?夫然,则是堂也,岂独草木土石水泉之适欤?山原林麓之观欤?将使继公之理者,视其细知其大也。”宗元请志诸石,措诸壁,编以为二千石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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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儇媚以背众兮,待明君其知之。

  言与行其可迹兮,情与貌其不变。

  故相臣莫若君兮,所以证之不远。

  吾谊先君而后身兮,羌众人之所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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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固烦言不可结而诒兮,愿陈志而无路。

  退静默而莫余知兮,进号呼又莫吾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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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众口其铄金兮,初若是而逢殆。

  惩于羹者而吹齑兮,何不变此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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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矰弋机而在上兮,罻罗张而在下。

  设张辟以娱君兮,愿侧身而无所。

  欲儃徊以干傺兮,恐重患而离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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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擣木兰以矫蕙兮,糳申椒以为粮。

  播江离与滋菊兮,愿春日以为糗芳。

  恐情质之不信兮,故重著以自明。

  矫兹媚以私处兮,愿曾思而远身。

涉江

  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

  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

  被明月兮佩宝璐。

  世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

  驾青虬兮骖白螭,吾与重华游兮瑶之圃。

  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同寿,

  与日月兮同光。

  哀南夷之莫吾知兮,旦余济乎江湘。

  乘鄂渚而反顾兮,欸秋冬之绪风。

  步余马兮山皋,邸余车兮方林。

  乘舲船余上沅兮,齐吴榜以击汰。

  船容与而不进兮,淹回水而疑滞。

  朝发枉渚兮,夕宿辰阳。

  苟余心其端直兮,虽僻远之何伤。

  入溆浦余儃徊兮,迷不知吾所如。

  深林杳以冥冥兮,乃猿狖之所居。

  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

  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

  哀吾生之无乐兮,幽独处乎山中。

  吾不能变心而从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

  接舆髡首兮,桑扈臝行。

  忠不必用兮,贤不必以。

  伍子逢殃兮,比干菹醢。

  与前世而皆然兮,吾又何怨乎今之人!

  余将董道而不豫兮,固将重昏而终身!

  乱曰:鸾鸟凤皇,日以远兮。

  燕雀乌鹊,巢堂坛兮。

  露申辛夷,死林薄兮。

  腥臊并御,芳不得薄兮。

  阴阳易位,时不当兮。

  怀信佗傺,忽乎吾将行兮!

哀郢

  皇天之不纯命兮,何百姓之震愆?

  民离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东迁。

  去故乡而就远兮,遵江夏以流亡。

  出国门而轸怀兮,甲之鼂吾以行。

  发郢都而去闾兮,怊荒忽其焉极?

  楫齐扬以容与兮,哀见君而不再得。

  望长楸而太息兮,涕淫淫其若霰。

  过夏首而西浮兮,顾龙门而不见。

  心婵媛而伤怀兮,眇不知其所蹠。

  顺风波以从流兮,焉洋洋而为客。

  凌阳侯之汜滥兮,忽翱翔之焉薄。

  心絓结而不解兮,思蹇产而不释。

  将运舟而下浮兮,上洞庭而下江。

  去终古之所居兮,今逍遥而来东。

  羌灵魂之欲归兮,何须臾而忘反。

  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远。

  登大坟以远望兮,聊以舒吾忧心。

  哀州土之平乐兮,悲江介之遗风。

  当陵阳之焉至兮,淼南渡之焉如?

  曾不知夏之为丘兮,孰两东门之可芜?

  心不怡之长久兮,忧与愁其相接。

  惟郢路之辽远兮,江与夏之不可涉。

  忽若不信兮,至今九年而不复。

  惨郁郁而不通兮,蹇侘傺而含慼。

  外承欢之汋约兮,谌荏弱而难持。

  忠湛湛而愿进兮,妒被离而鄣之。

  尧舜之抗行兮,瞭杳杳而薄天。

  众谗人之嫉妒兮,被以不慈之伪名。

  憎愠惀之修美兮,好夫人之慷慨。

  众踥蹀而日进兮,美超远而逾迈。

  乱曰:

  曼余目以流观兮,冀一反之何时?

  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

  信非吾罪而弃逐兮,何日夜而忘之?

抽思

  心郁郁之忧思兮,独永叹乎增伤。

  思蹇产之不释兮,曼遭夜之方长。

  悲秋风之动容兮,何回极之浮浮。

  数惟荪之多怒兮,伤余心之忧忧。

  愿摇起而横奔兮,览民尤以自镇。

  结微情以陈词兮,矫以遗夫美人。

  昔君与我诚言兮,曰黄昏以为期。

  羌中道而回畔兮,反既有此他志。

  憍吾以其美好兮,览余以其修姱。

  与余言而不信兮,盖为余而造怒。

  愿承閒而自察兮,心震悼而不敢。

  悲夷犹而冀进兮,心怛伤之憺憺。

  兹历情以陈辞兮,荪详聋而不闻。

  固切人之不媚兮,众果以我为患。

  初吾所陈之耿著兮,岂至今其庸亡?

  何独乐斯之謇謇兮?愿荪美之可光。

  望三王以为像兮,指彭咸以为仪。

  夫何极而不至兮,故远闻而难亏。

  善不由外来兮,名不可以虚作。

  孰无施而有报兮,孰不实而有获?

  少歌曰:

  与美人抽思兮,并日夜而无正。

  憍吾以其美好兮,敖朕辞而不听。

  倡曰:有鸟自南兮,来集汉北。

  好姱佳丽兮,牉独处此异域。

  惸茕独而不群兮,又无良媒在其侧。

  道卓远而日忘兮,愿自申而不得。

  望北山而流涕兮,临流水而太息。

  望孟夏之短夜兮,何晦明之若岁?

  惟郢路之辽远兮,魂一夕而九逝。

  曾不知路之曲直兮,南指月与列星。

  愿径逝而未得兮,魂识路之营营。

  何灵魂之信直兮,人之心不与吾心同!

  理弱而媒不通兮,尚不知余之从容。

  乱曰:

  长濑湍流,溯江潭兮。

  狂顾南行,聊以娱心兮。

  轸石崴嵬,蹇吾愿兮。

  超回志度,行隐进兮。

  低徊夷犹,宿北姑兮。

  烦冤瞀容,实沛徂兮。

  愁叹苦神,灵遥思兮。

  路远处幽,又无行媒兮。

  道思作颂,聊以自救兮。

  忧心不遂,斯言谁告兮。

怀沙

  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

  伤怀永哀兮,汩徂南土。

  眴兮杳杳,孔静幽默。

  郁结纡轸兮,离慜而长鞠。

  抚情效志兮,冤屈而自抑。

  刓方以为圜兮,常度未替。

  易初本迪兮,君子所鄙。

  章画志墨兮,前图未改。

  内厚质正兮,大人所盛。

  巧倕不斲兮,孰察其拨正。

  玄文处幽兮,矇瞍谓之不章;

  离娄微睇兮,瞽以为无明。

  变白以为黑兮,倒上以为下。

  凤皇在笯兮,鸡鹜翔舞。

  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

  夫惟党人之鄙固兮,羌不知余之所臧。

  任重载盛兮,陷滞而不济。

  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

  邑犬之群吠兮,吠所怪也。

  非俊疑杰兮,固庸态也。

  文质疏内兮,众不知余之异采。

  材朴委积兮,莫知余之所有。

  重仁袭义兮,谨厚以为丰。

  重华不可遌兮,孰知余之从容!

  古固有不并兮,岂知其何故也?

  汤禹久远兮,邈而不可慕也?

  惩违改忿兮,抑心而自强。

  离慜而不迁兮,愿志之有像。

  进路北次兮,日昧昧其将暮。

  舒忧娱哀兮,限之以大故。

  乱曰:

  浩浩沅湘,分流汩兮。

  修路幽蔽,道远忽兮。

  怀质抱情,独无匹兮。

  伯乐既没,骥焉程兮。

  民生禀命,各有所错兮。

  定心广志,余何所畏惧兮?

  曾伤爰哀,永叹喟兮。

  世浑浊莫吾知,人心不可谓兮。

  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

  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

思美人

  思美人兮,揽涕而竚眙。

  媒绝路阻兮,言不可结而诒。

  蹇蹇之烦冤兮,陷滞而不发。

  申旦以舒中情兮,志沉菀而莫达。

  愿寄言于浮云兮,遇丰隆而不将。

  因归鸟而致辞兮,羌迅高而难当。

  高辛之灵盛兮,遭玄鸟而致诒。

  欲变节以从俗兮,媿易初而屈志。

  独历年而离愍兮,羌凭心犹未化。

  宁隐闵而寿考兮,何变易之可为!

  知前辙之不遂兮,未改此度。

  车既覆而马颠兮,蹇独怀此异路。

  勒骐骥而更驾兮,造父为我操之,

  迁逡次而勿驱兮,聊假日以须是时。

  指嶓冢之西隈兮,与纁黄以为期。

  开春发岁兮,白日出之悠悠。

  吾将荡志而愉乐兮,遵江夏以娱忧。

  揽大薄之芳茝兮,搴长洲之宿莽。

  惜吾不及古人兮,吾谁与玩此芳草?

  解萹薄与杂菜兮,备以为交佩。

  佩缤纷以缭转兮,遂萎绝而离异。

  吾且儃徊以娱忧兮,观南人之变态。

  窃快在中心兮,扬厥凭而不竢。

  芳与泽其杂糅兮,羌芳华自中出。

  纷郁郁其远蒸兮,满内而外扬。

  情与质信可保兮,羌居蔽而闻章。

  令薜荔以为理兮,惮举趾而缘木。

  因芙蓉而为媒兮,惮褰裳而濡足。

  登高吾不说兮,入下吾不能。

  固朕形之不服兮,然容与而狐疑。

  广遂前画兮,未改此度也。

  命则处幽吾将罢兮,愿及白日之未暮也。

  独茕茕而南行兮,思彭咸之故也。

惜往日

  惜往日之曾信兮,受命诏以昭时。

  奉先功以照下兮,明法度之嫌疑。

  国富强而法立兮,属贞臣而日竢。

  秘密事之载心兮,虽过失犹弗治。

  心纯庞而不泄兮,遭谗人而嫉之。

  君含怒而待臣兮,不清澈其然否。

  蔽晦君之聪明兮,虚惑误又以欺。

  弗参验以考实兮,远迁臣而弗思。

  信谗谀之浑浊兮,盛气志而过之。

  何贞臣之无罪兮,被离谤而见尤。

  惭光景之诚信兮,身幽隐而备之。

  临沅湘之玄渊兮,遂自忍而沉流。

  卒没身而绝名兮,惜壅君之不昭。

  君无度而弗察兮,使芳草为薮幽。

  焉舒情而抽信兮,恬死亡而不聊。

  独障壅而弊隐兮,使贞臣为无由。

  闻百里之为虏兮,伊尹烹于庖厨。

  吕望屠于朝歌兮,宁戚歌而饭牛。

  不逢汤武与桓缪兮,世孰云而知之。

  吴信谗而弗味兮,子胥死而后忧。

  介子忠而立枯兮,文君寤而追求。

  封介山而为之禁兮,报大德之优游。

  思久故之亲身兮,因缟素而哭之。

  或忠信而死节兮,或訑谩而不疑。

  弗省察而按实兮,听谗人之虚辞。

  芳与泽其杂糅兮,孰申旦而别之?

  何芳草之早殀兮,微霜降而下戒。

  谅聪不明而蔽壅兮,使谗谀而日得。

  自前世之嫉贤兮,谓蕙若其不可佩。

  妒佳冶之芬芳兮,嫫母姣而自好。

  虽有西施之美容兮,谗妒入以自代。

  愿陈情以白行兮,得罪过之不意。

  情冤见之日明兮,如列宿之错置。

  乘骐骥而驰骋兮,无辔衔而自载;

  乘泛泭以下流兮,无舟楫而自备。

  背法度而心治兮,辟与此其无异。

  宁溘死而流亡兮,恐祸殃之有再。

  不毕辞而赴渊兮,惜壅君之不识。

橘颂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

  受命不迁,生南国兮。

  深固难徙,更壹志兮。

  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

  曾枝剡棘,圆果抟兮。

  青黄杂糅,文章烂兮。

  精色内白,类任道兮。

  纷緼宜修,姱而不丑兮。

  嗟尔幼志,有以异兮。

  独立不迁,岂不可喜兮?

  深固难徙,廓其无求兮。

  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

  闭心自慎,终不失过兮。

  秉德无私,参天地兮。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淑离不淫,梗其有理兮。

  年岁虽少,可师长兮。

  行比伯夷,置以为像兮。

悲回风

  悲回风之摇蕙兮,心冤结而内伤。

  物有微而陨性兮,声有隐而先倡。

  夫何彭咸之造思兮,暨志介而不忘!

  万变其情岂可盖兮,孰虚伪之可长?

  鸟兽鸣以号群兮,草苴比而不芳。

  鱼葺鳞以自别兮,蛟龙隐其文章。

  故荼荠不同亩兮,兰茝幽而独芳。

  惟佳人之永都兮,更统世以自贶。

  眇远志之所及兮,怜浮云之相羊。

  介眇志之所惑兮,窃赋诗之所明。

  惟佳人之独怀兮,折若椒以自处。

  曾歔欷之嗟嗟兮,独隐伏而思虑。

  涕泣交而凄凄兮,思不眠以至曙。

  终长夜之曼曼兮,掩此哀而不去。

  寤从容以周流兮,聊逍遥以自恃。

  伤太息之愍怜兮,气于邑而不可止。

  糺思心以为纕兮,编愁苦以为膺。

  折若木以弊光兮,随飘风之所仍。

  存彷佛而不见兮,心踊跃其若汤。

  抚珮衽以案志兮,超惘惘而遂行。

  岁曶曶其若颓兮,时亦冉冉而将至。

  薠蘅槁而节离兮,芳以歇而不比。

  怜思心之不可惩兮,证此言之不可聊。

  宁溘死而流亡兮,不忍此心之常愁。

  孤子吟而抆泪兮,放子出而不还。

  孰能思而不隐兮,照彭咸之所闻。

  登石峦以远望兮,路眇眇之默默。

  入景响之无应兮,闻省想而不可得。

  愁郁郁之无快兮,居戚戚而不可解。

  心鞿羁而不开兮,气缭转而自缔。

  穆眇眇之无垠兮,莽芒芒之无仪。

  声有隐而相感兮,物有纯而不可为。

  邈漫漫之不可量兮,缥绵绵之不可纡。

  愁悄悄之常悲兮,翩冥冥之不可娱。

  凌大波而流风兮,讬彭咸之所居。

  上高岩之峭岸兮,处雌蜺之标颠。

  据青冥而摅虹兮,遂儵忽而扪天。

  吸湛露之浮源兮,漱凝霜之雰雰。

  依风穴以自息兮,忽倾寤以婵媛。

  冯昆仑以澂雾兮,隐渂山以清江。

  惮涌湍之礚礚兮,听波声之汹汹。

  纷容容之无经兮,罔芒芒之无纪。

  轧洋洋之无从兮,驰委移之焉止?

  漂翻翻其上下兮,翼遥遥其左右。

  氾潏潏其前后兮,伴张驰之信期。

  观炎气之相仍兮,窥烟液之所积。

  悲霜雪之俱下兮,听潮水之相击。

  借光景以往来兮,施黄棘之枉策。

  求介子之所存兮,见伯夷之放迹。

  心调度而弗去兮,刻著志之无适。

  曰吾怨往昔之所冀兮,悼来者之悐悐。

  浮江淮而入海兮,从子胥而自适。

  望大河之洲渚兮,悲申徒之抗迹。

  骤谏君而不听兮,重任石之何益?

  心絓结而不解兮,思蹇产而不释。

郑子家告赵宣子

  晋侯合诸侯于扈,平宋也。

  于是晋侯不见郑伯,以为贰于楚也。郑子家使执讯而与之书,以告赵宣子曰:“寡君即位三年,召蔡侯而与之事君。九月,蔡侯入于敝邑以行,敝邑以侯宣多之难,寡君是以不得与蔡侯偕,十一月,克减侯宣多而随蔡侯以朝于执事。十二年六月,归生佐寡君之嫡夷,以请陈侯于楚而朝诸君。十四年七月寡君又朝,以蒇陈事。十五年五月,陈侯自敝邑往朝于君。往年正月,烛之武往朝夷也。八月,寡君又往朝。以陈蔡之密迩于楚,而不敢贰焉,则敝邑之故也。虽敝邑之事君,何以不免?在位之中,一朝于襄,而再见于君,夷与孤之二三臣,相及于绛。虽我小国,则蔑以过之矣。今大国曰:‘尔未逞吾志。’敝邑有亡,无以加焉。古人有言曰:‘畏首畏尾,身其余几?’又曰:‘鹿死不择音。’小国之事大国也,德,则其人也;不德,则其鹿也。铤而走险,急何能择?命之罔极,亦知亡矣。将悉敝赋以待于鯈,唯执事命之。文公二年,朝于齐;四年,为齐侵蔡,亦获成于楚。居大国之间而从于强令,岂有罪也?大国若弗图,无所逃命。”

  晋巩朔行成于郑,赵穿、公婿池为质焉。

狼跋
先秦佚名

狼跋其胡,载疐其尾。公孙硕肤,赤舄几几。

狼疐其尾,载跋其胡。公孙硕肤,德音不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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